《修伞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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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子口的老杨,修了三十年的伞。

他的摊子很小,一张褪了漆的木桌,几块磨得发亮的磨刀石,铁罐里泡着长短不一的伞骨。晴天时,他就坐在梧桐树下补伞面;雨天时,反倒收摊回家——他说:“下雨天,伞坏了的人最着急,我不能趁火打劫。”

起初,街坊们只觉得他是个手艺人。直到那年夏天暴雨,整条街淹成了河,他连夜敲开五金店的门,借了电焊机,把自家铁门拆下来焊成临时桥板。天亮时,人们踩着那块锈迹斑斑的铁板出门,发现他正蹲在屋檐下拧螺丝,补好的十几把伞挨墙靠着,伞柄上挂着纸条:“急用自取”。

后来才知道,他补伞从不看价钱。老太太给五毛他乐呵呵收下,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递来百元大钞,他反而要找零九十。“伞有贵贱,雨天没有。”他总这么说。有年梅雨季,隔壁小学的孩子们把教室的破伞全抱来了,他熬了三个通宵,最后用麻绳捆成一大摞送回学校,分文未取。

最神奇的是他修伞的手艺。断了骨的伞到他手里,咔嚓咔嚓几下就能重新挺直腰板;破洞的伞面经他缝补,常比原先更密实。有人说他补过的伞再不会漏雨,他听了直摆手:“哪有什么诀窍?不过是补伞的时候,得想着撑伞的人。”

去年冬天他走了,安静得像收拢一把旧伞。整理遗物时,邻居们在阁楼发现两百多把修好的伞,每把伞骨上都缠着细线,系着小纸片:“王奶奶,每周三买菜用”、“实验小学门口摆摊李叔的”、“穿红裙子的姑娘,伞柄有点晃”。

如今巷子里的居民还保持着习惯:雨天若遇见没带伞的陌生人,总会默默把伞倾斜过去。而他那张旧木桌还在梧桐树下,偶尔会有老人放上一把坏伞,第二天准能修好——也不知是谁接了他的班。

或许善意就是这样,看似修补的是物件,实则撑起的是人间晴空。